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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396

第一文学城 2021-11-02 03:05 出处:网络 作者:hui329编辑:@ybx8
【大明天下】(396-397) 作者:hui329 2020/8/13發表於:首發SexInSex  第一会所  禁忌书屋

【大明天下】(396-397)


作者:hui329
2020/8/13發表於:首發SexInSex  第一会所  禁忌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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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六章 彩凤青鸾双伴客


  一声清脆怒喝,少女纵跃而起,袅娜身姿如蝴蝶般在空中飞舞,清光熠熠的
长剑瞬间划出十余朵雪亮剑花,向丁寿身上罩来。

  华山玉女剑法招式繁复,变幻奇妙,若至大成的确不好对付,可此女的修为
造诣离那一步显然还差得远,论起来怕是在丁二身下香消玉殒的黄人瑛功力都比
她深些。

  丁寿不慌不忙,以足为轴,偌大身子前仆后仰,左摇右晃,将女子剑招悉数
躲过,脚下半步都未曾移动。

  「这位姑娘,你我之间或许有些误会,且停手容在下解释。」闪避之际,丁
寿还有暇不紧不慢地说闲话。

  「谁与你这淫贼有误会,快快受死。」

  丁寿愈是从容不迫,少女心中愈加恼怒,剑势一剑紧似一剑,不把眼前人戳
个对穿,绝不停手。

  纵然再不上心,丁寿也感到这对活宝与刘家关系匪浅,再由她闹下去,若是
不小心伤了她没法向刘瑾交代;万一不小心被她伤了,二爷更没法对自己交代,
当下也不废话,瞅准来势,甩袖轻拂,裹住长剑,向后一扯。

  少女只觉凭空一股大力,长剑顿时脱手,身子拿桩不住,向前踉跄数步,撞
进了丁寿怀中。

  「姑娘,小心了。」丁寿扶稳少女,笑吟吟将长剑倒递回去,「得罪。」

  丁寿手下留了分寸,本意想让这小妮子知难而退,不料女子羞恼更甚,抢过
兵刃,反手又是一剑挥出。

  「贼子,受死。」

  这一剑轻灵转折,剑光虚实不定,与华山剑法风格迥异,丁寿猝不及防,险
些吃了大亏,匆忙间吸气缩腹,身形瞬间斜移半尺,才堪堪避过。

  「臭丫头,找打。」恼羞成怒的丁寿踏步倏进,施展天魔迷踪步直入中宫。

  少女眼前一花,丁寿已贴近面前,一只手紧锁住她肩头琵琶骨,顿时半身酸
软,再也提不起剑来。

  「淫贼,快松手。」少女嘴上兀自不休。

  「你再敢骂一句,信不信我抽你。」丁寿恶语威胁。

  「恶贼,淫贼,采花贼,有本事你杀了我!」

  又快又脆的一串痛骂立即喷了丁寿一脸,让被瞬间打脸的丁二觉得如果不赏
这丫头几耳光都对不起自己。

  「青鸾,不得对客人无礼!」一名脸如莲萼,皓齿明眸的娇媚少女捧着一个
乌漆托盘,俏立在刘家大宅门前。

  「什么客人?!姐,你不晓得,这小子是个无耻淫贼,快喊人来拿他。」持
剑少女急得跺脚。

  「淫贼?」少女捧着托盘,上下打量了一番丁寿,迟疑道:「足下可是姓丁
?」

  「正是。」丁寿吸吸鼻子,垂涎地往姑娘托盘上盛的面碗里瞅了一眼,「这
面好香啊!」

  「寒门敝户,唯有粗茶淡饭飨客,还望大人不嫌菜饭粗粝。」女子道了个万
福说道。

  「姑娘客气,在下许久未吃到如此美味了。」丁寿哈哈笑道。

  「姐,你怎么还和这恶贼聊起来了?!」少女晓得自己姐姐性格温婉,担心
她受坏人蛊惑,急声提醒,「这恶徒刚刚还掠走了一个无辜女子……」

  「彩凤姐姐这件衣服小妹穿得合体,谢过姐姐了。」宋巧姣恰逢其时地出现
在了门前。

  丁寿松开持剑少女,向宋巧姣处一扬下巴,「姑娘说我掳掠的无辜女子可是
指的这位?」

  少女错愕地左右看看丁寿与宋巧姣,再瞧自家姐姐嗔怪的神情,猛然扭头,
向正蹑手蹑脚准备开溜的少年大喝一声,「刘二汉!!」

  ***    ***    ***    ***

  刘宅大堂。

  「啪」,刘景祥的二女儿刘青鸾将宝剑向案几上重重一拍,气哼哼地坐在了
椅子上。

  姐姐刘彩凤不满地侧身嗔视,感受到姐姐责怪眼神的刘青鸾不敢发作,只得
扭头瞪视坐在她下首的弟弟刘二汉。

  被二姐刀子般眼神盯得心虚的刘二汉,捂着脸颊上五道纤细的指痕,委屈得
眼角噙泪,低头盯着自己足尖不言不语。

  酒足饭饱的丁寿看着这仨活宝心中好笑,这三个瞧着年岁都不大,刘景祥一
把年纪,还能不断开枝散叶,二爷由衷佩服老爷子宝刀未老。

  「刘老伯,晚辈此次前来有两件事,一是给您送锦衣卫百户的腰牌和告身文
书……」刘瑾的兄长刘景祥目前只是一个挂名锦衣卫的舍人身份,联想自己出仕
便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丁寿对这老太监的知遇之情颇有几分感怀。

  「二么,刘公公想请您一家移居京师,共聚天伦。」

  「不去不去,」刘景祥连连摆手,「额与兄弟说过多少回了,人离乡贱,我
在这里过得挺好,去京城做啥。」

  「刘公公服侍圣上,抽身不便,想回乡一次叙叙手足情分殊为不易,只得劳
动您老大驾了。」丁寿温言相劝,也不忘诉苦,「晚辈千里奔波不易,求您老莫
要让在下徒劳而返。」

  「可额这一大家子搬起来费事,到京城安顿也麻烦得很。」刘景祥愁眉苦脸
,「越搬家越穷,来来回回折腾个什么。」。

  「爹,不说二叔一片苦心,咱也不能驳了丁大人的面子,毕竟您还在他衙门
供职,这上官可得罪不起呀。」刘彩凤嫣然笑道。

  女儿打趣的话逗得刘景祥噗嗤一笑,丁寿也冲她颔首致谢,继续道:「打点
行装不急于一时,在下因宋姑娘的案子还要往凤翔府一行,时间尽够了,至于京
城安顿么,您老更不用操心,刘公公不但准备好了宅子,还在国子监为二汉补了
个缺。」

  「什么?到京城还要读书?我不去!」一直装死的刘二汉闻言蹦了起来。

  「爹和大姐说去了,你敢不去!」

  刘青鸾一拍桌案,震得几上茶碗乱颤,同样吓得刘二汉心惊胆战,哼哼唧唧
地又坐了回去。

  「青鸾,别老欺负你弟弟。」刘景祥蹙着额头,对着女儿埋怨不停,「整日
动刀动枪的,没个女子样,手下也没个轻重,看把你弟弟打得!将来哪家敢讨你
做婆姨!」

  「谁稀罕!我不嫁!」拾起宝剑,刘青鸾闷头冲了出去。

  刘彩凤追赶不及,只好敛衽向丁寿施礼,「舍妹性子莽撞,有得罪大人处,
还请海涵。」

  「无妨,青鸾姑娘也是率性之人,但不知她的武艺师从何处?」

  「这丫头从小好动,喜欢刀枪棍棒,跟着家里护院练几手庄稼把式,倒也没
出什么乱子……」

  「大约两年前吧,华山派段掌门路过此地,说这妮子什么根骨不凡之类的,
愿收她为入室弟子,二丫头美得都要上了天,额想着华山派大名在外,离家里也
算近便,便应了她。」

  刘景祥嘬着牙花子,颇有点悔不当初的意思,「两年多下来,怂娃能耐长了
多少不知道,脾气却是见长,成天嚷着要出去行侠仗义,吵得人脑壳疼。」

  刘景祥叹着气连连摇头,他老来添丁,对三个孩子溺爱有加,有什么要求都
不忍拒绝,可还是庄稼人的本分思想,女娃就该在家里嫁汉生娃,胡乱在外浪荡
些什么。

  华山派?不可能!丁寿自问对结了梁子的华山剑法还算了解一二,刘青鸾最
后那一剑虚实相参,奇胜并用,绝非华山派的路数,这小妮子武功来历定有隐情
……

  ***    ***    ***    ***

  刘宅后院,一株二人合抱的桂花树下,刘青鸾杂乱无章地挥动宝剑,一时间
叶落如雨,落英缤纷。

  「二姐,那树又没招你,拿它撒什么气!」刘二汉倚着月亮门,看得直皱眉


  「闭嘴!」

  刘青鸾一声娇叱,吓得刘二汉浑身一哆嗦。

  「要不是你搬弄是非,我会出那么大的丑!」

  「我不是在庙里等你等得无聊,想和那小娘子逗笑解个闷么,谁想平白无故
被打了一顿,心中气不过,才想找你出头!」刘二汉不服气地回嘴。

  「你平日总说要做什么除暴安良的侠女,我便顺嘴编了一个由头,谁想那小
子那么厉害,哼,亏你还说什么武艺大成,天下少有敌手……」

  「啪!」一声脆响。

  刘二汉捂着另一半迅速肿起的脸颊,带着哭腔喊道:「你又打我?!我告诉
爹去!」

  「尽管去,看爹能把我怎么样!告诉你,今天的事你说一次我打你一次,若
听到旁人说一次,还打你一次,只多不少!」刘青鸾瞪着大眼睛威胁道。

  「你……你打不过别人,找亲弟弟出气,你有本事找那姓丁的去啊!!」刘
二汉双手提防地捂着两边脸颊,近乎跳脚吼道。

  「找就找,他还不是差点中了我一剑!我要是有机会再多用几招,定能打败
了他。」刘二姑娘信心满满。

  「那你得快咯,这帮锦衣卫明日就启程去郿县。」刘二汉不忘心中念叨一句
:那漂亮的宋家小娘子也要走啦。

  ***    ***    ***    ***

  翌日一早,锦衣卫人马行装打点已毕。

  丁寿走到马车厢轿前,轻敲壁板,一张芙蓉粉面隔窗探出。

  「便要启程,宋姑娘身子可行?」

  「谢大人关心,一切安好。」宋巧姣颔首应道。

  透过娇靥与车窗的缝隙,丁寿对车厢内多出的二人干笑道:「二位姑娘可想
好了?这一路颠簸辛苦大可不必。」

  「累大人记挂,只是妾身与巧姣妹子一见如故,闻她有讼在身,实是难以安
坐。」刘彩凤握紧宋巧姣柔荑,宽慰一笑,「此去纵无法尽力,也是尽一片心意
。」

  「我是为保护姐姐才去的。」刘青鸾直接送了个白眼。

  得,好心当作驴肝肺,你们愿意一路吃土,二爷怕个什么!丁寿翻身上马,
大喝一声,「启程!」

  注:1、刘二汉在《明实录》里记载是侄孙,《后鉴录》里记载是侄男,这
里就作侄子写了。

  2、为了行文方便,没用「达」、「二达」这些方言来称呼父亲和叔叔。

  第三百九十七章        谬语妄言三对案

  凤翔府郿县县城。

  鼓楼大街上店铺林立,人烟辏集,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街边不起眼的一处狭窄脏乱的小巷内,一道临街柴扉突然打开,一个身高体
壮,满脸横肉的大汉走了出来。

  时已深秋,朔风正紧,大汉衣衫不整,半敞着怀,露出黑黝黝的胸肌和寸许
长的护胸毛,更衬得相貌凶恶,不似善类。

  一名头发散乱的女子紧随其后奔了出来,白灰充当的水粉扑簌簌往下落,看
不出具体年纪长相,一件水绿色的绉纱衫儿纽扣散乱,露出大半杏红抹胸,女子
也顾不得掩襟,死命扯住大汉,破口大骂个不停。

  「杀千刀的短命鬼,折腾老娘半宿,才给这么几文钱,想白嫖不成!」

  大汉向前走了两步,不耐女子拖拽,怒骂道:「千人睡万人骑的臭娘们,也
不看你那模样,刘爷给钱已是赏你脸了,还纠缠个鸟。」

  甩手一推,女子一个趔趄,撕破了半截褂子倒在地上,人也不起,顺势坐地
抢呼,声音凄厉。

  「可了不得啦,嫖完不给钱,竟还有人算计我做皮肉生意的,我好命苦啊!


  顿时三五个地痞闲汉从小巷阴影中窜了出来,嘿嘿坏笑不停,「怎么着爷们
,想霸王嫖?可找错了地方。」

  看前后将自己围拢的几个泼皮,大汉毫无惧色,「你们想要怎样?」

  「不怎样,乖乖给人家姑娘钱,七尺高的汉子,别做不爷们的事。」前面的
一个泼皮抱着胳膊阴笑。

  「刘爷要是不给呢?」

  「不给?嘿嘿,哥几个把你大筋挑了。」后面的一个混混掏出一把解腕尖刀
,阴恻恻道。

  「谁挑谁还不一定呐!」大汉目露凶光,浑然不惧。

  片刻工夫,几个泼皮东倒西歪躺了一地,大汉撇嘴冷笑,对膀子上几个淌血
的伤口毫不在意,适才还大呼小叫的妓女早吓得闭住了嘴巴,惊恐地看着大汉。

  「凭你们几块料,还想为难刘爷,下次再撞到老子手里,把你们当猪给劁了
!」大汉往地上狠狠唾了一口吐沫,抬腿就走。

  还未出巷子,几个手拿锁链铁尺的衙差便堵住了去路,领头一个汉子曲发卷
须、钩鼻如鹰,上下打量他一番,官腔十足道:「将刘彪拿下。」

  ***    ***    ***    ***

  郿县县衙。

  知县李镒站在堂下,小心翼翼地望着公案后翻看案卷的当朝缇帅。

  「李知县,依照案宗来看,这杀人凶器并未寻获。」丁寿蹙着眉头,不紧不
慢道。

  「回大人,据傅鹏招供,他杀人之后将凶器随手丢入沟渠,下官多次遣人寻
觅,劳而无功,想来是被人拾去。」李镒恭恭敬敬回禀。

  「屈打成招吧?」丁寿嗤笑。

  李镒身子弯得更低,讷讷不言。

  「缇帅,媒婆刘氏为人证,孙玉娇之绣花鞋为物证,两证俱全,傅鹏皆矢口
否认,若不施以刑罚,如何让这奸诈之徒吐出实情。」按察使曲锐接口道。

  「臬宪所言甚是,朝廷自有法度,刑罚可为酷吏张目,亦可为良吏辅弼,运
用之妙存乎一心,还望缇帅明察。」陕西布政使安惟学出声附和。

  这案子上达天听,身为陕西一省藩臬二宪,两人也不能安坐西安听信,交待
下手边公务,便马不停蹄赶来郿县,没想皇帝不急太监急,他二人心急火燎地赶
过来,案子原告和主审却姗姗来迟,好不容易盼到了正主,还多出了刘家的两个
丫头。

  大点的还好,温柔娴雅,容止端丽,安惟学和曲锐还慨叹刘太监家教有方,
可等接触了刘家二丫头,二位才算理解了什么叫刁蛮任性不讲理,衣食住行吃喝
拉撒总能挑出错来,偏偏还让人发作不得。

  当今的大明天下,如果说有什么人不能得罪,肯定是姓朱的和姓刘的,硬要
从二者中选一个的话,大家会自动过滤掉前者,两位大人为官都是能吏,可也不
是没事想试试头铁的二愣子,惹不起总躲得起,如今老二位只想快些了结案子,
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实话说,丁二爷的心情并不比安、曲二人好多少,刘青鸾那丫头一路给自己
甩脸色,要不是有刘彩凤镇着,那娘们早就飞上天去和太阳肩并肩了,若非顾忌
到刘瑾,丁寿一度动了送那小娘皮去和华山那三位同门会面的心思。

  被刘青鸾折磨得焦头烂额也就罢了,郿县审案也称不上一帆风顺,知县李镒
倒还算配合,实际上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锦衣卫陕西千户于永早就坐镇此地,
只等上峰到来开审。

  一堂传讯,疑犯傅鹏,一个病恹恹的白面书生,年纪不大,苍白虚弱,长得
还没二爷阳刚呢,丁点儿看不出祖上世袭指挥的尚武之风;孙家庄孙寡妇之女孙
玉娇,年方二八,小家碧玉,虽无十分容貌,也有些动人颜色,吸引了丁二的大
部分目光;媒婆刘氏,小眼珠黄板牙,一把年纪还涂脂抹粉的,丁寿一眼也懒得
多瞧。

  三头对证,一股脑儿全都喊冤,傅鹏当然喊得最惨,只说街上游玩,无心失
落玉镯一只,反被刘彪当街用绣鞋勒索,案发后上了公堂,太爷一口咬定是他因
奸杀人,他心中害怕,又受不过刑,无奈认罪,求堂上几位老爷昭雪冤枉;孙玉
娇则哭哭啼啼,孤女寡母养鸡为生,与傅鹏买鸡邂逅,玉镯定情,谁料夜晚舅父
舅母二人借宿丧命,县令断定是她夜会奸夫,奸情撞破暴起杀人,锁拿入监,实
在有天大冤情;刘媒婆哭得满脸全花,她那日偷见傅鹏与孙玉娇拿着玉镯勾勾搭
搭,便想借机赚些喜钱,自告奋勇兜揽生意,讨去一只绣鞋作为信物,却被那不
孝子刘彪拿去向傅鹏讨赏,起了争执,坏了她的生意,事后她将绣鞋给了傅鹏,
那边也无回话,想来心中芥蒂,怎料莫名其妙便惹了官司,真是冤比窦娥,苍天
无眼。

  三人各执一词,大同小异,凶案现场所遗绣鞋是孙玉娇的没跑儿,傅鹏一口
咬定他是无心失落玉镯,那绣鞋只在刘彪手中见过一次,其他一概不知,将自己
摘个干净,一旁的孙玉娇委屈得泪眼桃腮,哭声更悲,刘媒婆干脆一口浓痰喷到
了小傅鹏脸上。

  「老娘在篱笆墙外看得真真的,人家姑娘都回了屋子,你在那懒着不走,从
袖子里取出一只玉镯放在门前,悄悄躲在树后,等人姑娘出来拾起玉镯又突然蹦
出来,两个人拉拉扯扯,欲拒还迎,连人家小手都摸了,现在充什么正经!」

  刘媒婆骂得直白,孙玉娇羞愧难当,螓首垂胸不敢看人,傅鹏则面红耳赤,
只说请大人做主。

  傅鹏想要落个一身清白,曲锐和安惟学却不是省油的灯,这个问傅鹏家中并
无女眷,怎会有女子玉镯在身;那个说你守孝未满,上街游玩怎会进入孙寡妇鸡
舍,那玉镯又能恰好遗落在妇人家院内,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傅鹏哑口无言。

  其实丁寿都不用多想,自己的荷包里就有一堆女子挂饰,这傅鹏估计也是和
二爷存的一个心思,随身带着不少哄女子开心的物件,果然在连番催问之下,这
小子终于撂了,他见孙玉娇年轻貌美,便想与之亲近,借买鸡之便故失玉镯,方
便日后来往,不想屠夫刘彪却拿着一只绣鞋说是孙玉娇之物,向他讹要喜酒钱,
傅鹏一来不知真假,二来不想一件风月事弄得满城风雨,当场严拒,二人争执幸
得地保刘公道劝散,至于那绣鞋傅鹏咬死了再未见过,更没有刘媒婆登门说亲一
事。

  不说你小子与宋巧姣有婚约在身,单凭父丧期间拈花惹草,在以仁孝治国的
大明朝便是大罪一桩,何况你小子还没有死扛到底的硬气,几棍子下去什么都往
身上揽,别说这几个文官,二爷都恨不得揍你一顿解气了。

  面对烂泥扶不上墙的傅鹏,丁寿只得先让那三人下去,与安惟学等人商讨案
情,话头往口供不实上带,李镒不敢辩驳,那二位却有理有据,丁寿一时也没办
法,恰好去传讯人证的锦衣卫回来奏事。

  「启禀卫帅,刘彪拿到。」锦衣卫陕西千户于永堂下禀告。

  「带上来吧。」一脑门子官司的丁寿有气无力说道。

  伤口流血,眼眶乌青的刘彪提上大堂,便噗通跪倒,口称老爷。

  「这怎么意思?还敢拒捕不成?」丁寿纳闷。

  于永急忙上前,低声回禀,丁寿点点头,「刘彪,据傅鹏所说,你曾用绣鞋
讹诈于他,可是实情?」

  「回老爷话,此事不假。」

  「后来呢?」

  「小人老娘为傅鹏与那孙玉娇说合好事,他既能得美人便该与我些酒钱,怎
料那厮看我不起,我便与他在街上起了争执,后有乡约刘公道劝解,便一拍两散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那绣鞋呢?」丁寿又问。

  「讨酒钱不成,就还了老娘,再后不见,想来是我那做媒的母亲将那绣鞋给
了傅家小子。」

  「缇帅,这倒与刘氏证词相符。」安惟学道。

  刘彪血胡淋剌的模样看得丁寿直皱眉头,连连挥手,「带他下去敷药裹伤。


  「谢大人。」刘彪咚咚磕了几个头,退了下去。

  最后一个证人是地保刘公道,四十开外年纪,身材短小,两撇稀疏胡须,一
双小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透着精明市侩。

  「小人刘公道叩见几位大老爷。」

  「刘公道,你可识得这只绣鞋?」丁寿命人将案发现场发现的绣鞋递给刘公
道验看。

  「回老爷,小人见过,那日县中屠夫刘彪曾拿着这只绣鞋与傅鹏大官人起了
争执,小人身为乡约,不能坐视不管,便上前解劝,警告刘彪不要惹是生非,胡
乱纠缠官人。」

  「那刘彪可曾听劝?」丁寿问。

  「小人在地方还有几分脸面,那刘彪一个靠替人杀猪为生的破落户,岂敢生
事。」刘公道低头谄笑,颇为自得。

  「德业相劝,过失相规,此乃乡约之道,这刘公道的地保做得倒还尽职。」
曲锐点头称赞。

  「谢老爷夸赞,小人不敢当。」

  「刘公道,雇工宋兴儿从你家盗走了什么物件?」丁寿突然问起另一件事。

  刘公道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几件铜器银饰,都已呈报备案。」

  「宋兴儿还未寻到?」丁寿转问李镒。

  「下官办事不力,还未缉拿到案。」李镒从堂下小案后起身回话。

  「坐下说,甭那么见外。」丁寿倒不外道,「偷了东西人早不知跑到哪儿去
了,何况儿子当贼,和老子又没相干,那宋国士一把岁数,别在狱中有什么好歹
。」

  「大人说的是,下官思虑不周,这便放人。」李镒应声附和。

  「几位老爷,小兴儿在我家做事一向勤恳,想来这次也是一时糊涂,小人情
愿撤诉,全了邻里情分。」刘公道忽地接口。

  「患难相恤,邻里互望,这小小地保还有几分君子之风,贵县教化有功啊。
」安惟学对李镒很是赞赏。

  「你也别吃亏,县太爷既断了你十两纹银,便收了钱再放人。」

  丁寿打个眼色,郝凯取出一锭银子递与刘公道。

  刘公道哪儿敢去接,这位爷据说是京城皇爷爷派下来的,怕就是戏台上说的
奉旨钦差了,连县太爷都窝在那儿跟小鸡子似的,他一小地保哪敢要人家银子。

  「大人赏你便接着,别给脸不要。」郝凯恶狠狠的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刘
公道捧着袍子下摆兜住银子,感恩不迭地退下堂去。

  丁寿让李镒也退下,拍着案卷问道:「两位大人早到一步,案卷早已熟悉,
今日再审不知有何高见?」

  「傅鹏居丧未满,色心萌动,借玉镯勾搭孙氏玉娇,居心叵测,此等无行浪
子,不遵孝道,不识礼义廉耻,犯下凶案不足为奇。」曲锐掷地有声。

  安惟学捋须笑道:「郿县令尹李镒上任以来仁明勤慎,一钱不私,操行高洁
,士民称颂,可称」冰药「,他所断之案,不应有枉纵之情。」

  你们二位什么路子,好色就得好杀,清官就不会断错案,这他娘挨得上么!
丁寿只觉脑仁要炸开了。

  ***    ***    ***    ***

  退至后堂,早有三女在此等候。

  丁寿简要将审案经过说了一遍,宋巧姣神色黯然,刘彩凤唏嘘不已,刘青鸾
冷笑连连。

  「一个登徒浪子,行止不端,巧姣姐姐你怎会找了这个婆家?」

  「青鸾!」刘彩凤申饬了妹妹一句,对宋巧姣展颜道:「妹妹莫听她胡言乱
语,这婚姻大事岂由咱女儿家做主。」

  宋巧姣勉强笑道:「姐姐说的是,家父昔年在傅家做幕讲蒙,与傅老爷交善
,便由两家长辈做主定了姻亲,原说等守孝期满,便可完婚,怎料遇到这桩事,
其实傅鹏他……人还是不错的。」

  丁寿没有多说,他早就纳闷,堂堂世袭指挥,便是自身惹了官司,也没有拿
不出十两银子解救岳父的道理,这两家的关系怕是人走茶凉咯。

  「巧姣姐姐不是说了么,那凶犯定是拿走绣鞋的刘彪无疑!」

  「青鸾姑娘说得有理,可一无凶器,二无人证,刘媒婆一口咬定已将绣鞋给
了傅鹏,那刘彪的嫌疑怕是比傅鹏还轻些吧?」

  「笨蛋!难道看不出来刘媒婆在袒护儿子,只消大刑逼供,还怕他们不如实
招来!」刘青鸾鄙夷地看着丁寿。

  「姑娘怕是没见到刘彪的模样,脑袋脖子差不多一般粗,一身腱子肉,伤口
汩汩淌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的狠主儿靠大刑怕是榨不出什么来。」

  刘青鸾还要再说,丁寿一口打断,「况且便是逼出什么来,大不了和傅鹏一
样,一人一个口供,谁能说清谁真谁假!」

  「难道你认为还是傅鹏杀人不成?!」刘青鸾抱臂冷笑。

  「丁某断案只求真相,不会颠倒黑白,冤枉良善。」丁寿说话并不客气,臭
丫头片子,给她脸了,「至于如何审案,就不劳青鸾姑娘操心了。」

  「似你这样迁延时日,何时才能结案?兴平家里还等着启程呢。」

  「丁某时间虽不比姑娘金贵,可也同样耽搁不起,三日之内定然结案。」

  「若结不了呢?」刘青鸾挑衅地扬起眉头。

  「听凭姑娘处置。」

  「不用刑讯?」

  「不用。」

  「好,若三日之内不能结案,你便给姑娘我磕三个响头,叫三声侠女奶奶。
」刘青鸾不理姐姐拉扯,近乎雀跃。

  「君子一言。可若丁某结了案呢?」

  「本姑娘听你处置。」

  「二爷喜欢看光屁股女人跳舞……」

  刘青鸾面罩寒霜,翻掌按剑,刘彩凤也涨红了脸,「丁大人,请自重!」

  「开个玩笑,」丁寿讪讪笑道,「劳烦刘二小姐挨上三个脑瓜崩儿就是了。


  「好,一言为定。」赢了就可扬眉吐气,输了也才三个爆栗,这个赌约刘青
鸾怎么看都是占尽便宜。

  「宋姑娘,李镒已开释令尊,你可去接老人家出狱。」丁寿对宋巧姣道。

  「多谢大人恩情,只是我弟兴儿素来忠厚本分,断不会做出偷盗之事,求大
人明断。」

  看着黯然神伤的宋巧姣,丁寿微微点头。

  ***    ***    ***    ***

  「三天!话说得有点满,你们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面对锦衣卫的下属,丁寿可没了胸有成竹的模样,揉着额头发懵。

  郝凯和沈彬大眼瞪小眼,也没个章程,沈彬的东司房只管按条子拿人,懒得
动别的心思,郝凯倒是主管理刑审讯,只要放开手段,什么他妈铁骨硬汉,在郝
爷这都不存在,别说口供,蛋黄子都能给他挤出来!可自家大人自废武功,不让
用刑,可让这位北司理刑千户犯了大难。

  丁寿对这些肌肉都长到脑子里的手下也没太大指望,这事说到底还得靠二爷
自己动脑。

  「于永,你对那刘彪可还了解?」这种事只能问本地人了。

  「回卫帅,卑职接了大人传谕,便由西安府赶来此地,为免打草惊蛇,只封
存了相关案卷与主要人犯,暗中派出探子监视其他涉案人等。」

  陕西千户于永回答得很小心,先是把自己的办案思路向上司表述一番,让卫
帅晓得自己下了功夫,听闻邻省同是色目回回的昌佐因在大人面前露个脸,已经
升任指挥同知,自己加把力气,若是得了大人赏识,那可就屎壳郎变季鸟——一
步登天啦。

  「那刘彪本是个市井泼皮,整日在街上撒泼撞闹,游荡浪迹,只因性子莽撞
,逞勇斗狠,一言不合便可拔刀相向,街上少有人愿意理他,年过三十,还是个
光棍。」

  「没个正经营生?」

  「逢人家杀猪,他去帮忙,能得个半付下水,一壶老酒和几文赏钱,不过刘
彪酒品不好,喝多了便要闹事,请他的人家也少,平日便窝在家里,由做媒婆的
老娘养着。」

  还是个啃老的,丁寿琢磨。

  「说来也怪,这几日手下人报,他已穷得一文不名,有人来约他杀猪,竟然
推了,否则也不至于和开暗门子的起了冲突。」于永笑道。

  「刘公道呢?」丁寿对这位办事有里有面儿的地保印象很深。

  「怎么说呢,这人办事滑头,名实不副,要是两边起了争端,您别指望他能
公公道道帮没钱没势的那个。」于永很是不屑。

  「宋兴儿可有下落?」

  于永面有赧色,「卑职惭愧,陕西各处百户所都没传来他的消息,那小子就
像鬼一样,连个人影儿都不见。」

  丁寿突然坐直了身子,「也许是真做了鬼呢……」

  ***    ***    ***    ***

  是夜,本已一片阒寂的行辕突然如同沸水般嘈杂起来。

  「有刺客!」「保护大人!」

  刀枪铿锵,人影幢幢,将整个行馆的人全都吵了起来。

  「怎么回事?」梦中惊醒的安惟学见到衣冠不整的曲锐劈面便问。

  刚和周公开完会的曲锐同样懵懂,莫名其妙便被吵了起来,现在也没弄清状
况。

  「两位大人,究竟出了何事啊?」跌跌撞撞从外面奔进的李镒忧心忡忡地问
道。

  曲锐见李镒虽然神色慌张,但衣冠整齐,比之己方二人强了许多,不由暗暗
点头,这李镒虽是举人选官,养气功夫却是不俗,有几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
气度。

  曲大人哪里知道,李知县压根就没脱过衣服,直接在驿馆外轿子里打盹,自
打这几位爷来了郿县,李镒是如履薄冰,伺候亲爹都没这么上心,您还别觉这话
难听,起码李县令的爹不会毁了儿子前程。

  三位一头雾水的大人们聚在一起,最多变成三头雾水,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
么事,直到见了怒气冲冲的锦衣缇帅。

  「还有王法没有!郿县的贼已然偷到本官行辕了,李知县,贵县治下穿窬之
盗如此猖獗么?!」

  「下……下官知……知罪,大人息怒,我这便命人缉……缉捕……」李镒吓
得话都不会说了,今年也是走背字,好好的太平年景一下就出了两条人命,断个
案子还遇见个敢进京告刁状的娘们,原打算伏低做小当爷爷供好这几位大神,又
有哪个不开眼的蟊贼偷上门来,知县老爷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郿县百姓太过宽
容,以至于这些刁民蹬鼻子上脸,不把他一县正堂放在眼里。

  「还用等你?!我的人已经顺着追下去了,坐着听信吧。」丁寿一屁股坐在
了椅子上。

  ***    ***    ***    ***

  刘公道这段日子总是睡不踏实,一有风吹草动就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夜半
三更好不容易才眯着,突然又被喧嚣声吵醒。

  「怎么回事?!哪来的混账大晚上不睡觉的嚎丧!」失眠的人最忌讳被人吵
醒,刘公道起床气很大。

  「东家不得了啦,来了一群差爷,正在外面砸门呢。」家里的长工连滚带爬
地进来报信。

  刘公道脑子「嗡」了一下,好悬没栽倒,由人扶着哆哆嗦嗦到前面应门。

  「几位差爷,有何贵干?」打开院门,刘公道看到外面明火执仗的人群,腿
肚子直转筋。

  「瞎了你的狗眼!爷们是锦衣卫,可不是那些当差跑腿的碎催。」领头的大
汉趾高气扬。

  刘公道有些发懵,郿县这地方连锦衣卫的百户所都没一个,老百姓也不是无
所不知的北京大爷,天子脚下的老太太可是敢指着六部尚书的鼻子开骂的,当然
身为地保的刘公道比平头百姓的见识肯定广一些,大略听过些锦衣卫的名头,隐
约记得好像是个什么衙门。

  旁边一个鹰钩鼻绿眼睛的汉子似乎看出了刘公道心中疑惑,淡淡说了一句,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

  「原来是皇爷爷身边的人啊!」刘公道恍然大悟,再借着火光细看领头大汉
,「这位爷,您不就是今天堂上那位官爷么!」

  「算你眼睛没白长,是大爷我。」郝凯点头承认。

  「今夜有贼进了我家大人行辕,一路追到这里没了人影,要进去搜搜。」

  一帮子大军进了自己家里,这家当怕不就得没了一半,刘公道心中叫苦,「
小人这院中没进外人,怕是有什么误会……」

  「郝头儿,这墙上有个鞋印,是新踩上去的。」沈彬指着一处院墙说道,没
法不新,沈彬鞋底的泥还没蹭掉呢。

  「娘的,你敢窝藏人犯,进去搜!」

  郝凯大手一挥,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进了刘宅。

  郝凯不理到处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的手下,与沈彬于永几个在刘家开始四处
蹓跶开来。

  「一个小地保,庄院起得倒是不小。」郝凯说着。

  「这刘公道经营有道,城里有几处铺子,城外还有几百亩地,算是个小财主
。」于永笑道。

  一边伺候的刘公道暗暗叫苦,原来这些人早查了自己家底,此番不破财怕是
消不了灾啦。

  「这位官爷,今日小人不开眼,让您老破费银子,还请几位到堂上用茶,小
人为几位爷各准备一份心意。」刘公道只当那姓郝的因为那十两银子的缘故过来
打秋风。

  「那银子是我家大人赏你的,甭跟爷扯有的没的,想行贿怎么着?」郝凯对
这土财主真没多大兴趣。

  这什么世道啊,给钱都不要,刘公道彻底晕了。

  「郝头儿,你看那口井。」

  沈彬说的是贴近院墙的一口水井,井上盖着一块圆石板,明显是旁边那张石
桌上搬过来的。

  「这井怎么回事?」郝凯问道。

  若说怕尘土入井,一般人家都是用木板遮盖,再随手压上一块石头,像这样
弄块分量不轻的石板子当井盖的真不多见,这打一桶水保不齐还得把腰闪了。

  「这是一口枯井,早无人使用了,」刘公道脸色一变,随即装作若无其事,
「贼人总不能把自己藏井里,再自己盖上石板吧。」

  「人藏不进去,赃物可以啊。」刘公道脸上变化没逃过郝凯的眼睛,他吃得
便是审讯这碗饭,察言观色也是一项看家本事。

  「来人,查查这井。」

  「官爷,您稍等……」

  刘公道拉住郝凯还要再说,随即被一个大嘴巴抽倒在地,奶奶的,北镇抚司也是你
能拦得!

  「大人,井内有具男尸,还有个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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